查理

【花怜】刺花症

非原著向，古代架空，HE。

灵感来源于短漫《鲜花少女》，有私设，病症名瞎编，不要在意。

 

1、

 

刺花症，一种身体里长出花的症状，等到这些花覆盖了全身，患者就离死亡不远了。

 

唯一得救的办法，便是在花开遍全身之时，得到来自他人的心甘情愿的一个拥抱，听起来很简单，但得到治愈的人却少之又少。

 

美丽的不知名花朵，没有人愿意碰触，只因它们的枝条带刺，又尖又密，稍不留神就会刺破皮肤流出血来，迎面拥上去，只能落得被刺个浑身浴血的下场。

 

而得了刺花症的人，大都是那种人缘极差又对这个世界心怀恨意之人，这样的人，又有谁愿意花这样的代价去拯救呢？

 

2、

 

起先是头顶上生出了一朵小花，娇俏可爱，迎风摇曳，触之柔软，而后指尖染香。

 

对着水面一照，只觉这小东西柔弱无害，惹人怜得很，谁能想到，这份美丽带来的却是令人绝望的死亡。

 

红红儿愣怔地看着水中倒影，好半天都没回过神。

 

他知道这种病，他会死。

 

愣神的功夫里，耳边突然暴起一声声孩童们稚嫩的嗓音。

 

“哇，小怪物得病了，他就快死啦！”

 

“没爹没娘，没人疼！没人会救你的！”

 

“丑八怪，死得快！”

 

一句句恶毒的话语，尖锐，刺耳，如同看不见的刀片，一下下扎入心脏。

 

这些坏话平日里总能听到，他却始终习惯不了，每一回都要怒吼着回敬，仿佛声音盖了过去，气势上压过了对方，就不算输，就能武装起自己，假装自己没有受到伤害。

 

可心中的愤怒与痛苦却不减分毫，如今再次听到，便多了恐慌与绝望。

 

因为这朵花，因为没有人爱他这个事实。

 

他捂着耳朵，发了疯一样狂奔起来，一路跑，一路叫喊。

 

 

3、

 

身上才零零散散开了几朵花时，红红儿拔过几株，这些花的根看似脆弱易折，却韧得很，一拔下来便带下一片皮肉。

 

小小的孩童忍着疼，咬牙又除了一些。

 

除了皮肉被撕扯去的痛，还有细嫩的指腹与掌心被花朵自带的尖刺伤到的刺痛。掉落在地的小白花们，茎与根都带了血，刺目至极。

 

手心，身上，俱是点点血红。

 

他一边挑着手上的刺，一边疼得直哆嗦。

 

他很倔强，拼命瞪大了眼睛，以为这样就不会让眼泪掉下来，好像不掉泪，就不算哭，而一旦哭了，就泄了那股气，他便什么都没了。

 

可晶莹的泪液越聚越多，终究还是溢出眼眶，砸落于地。

 

心里憋着的那股气一下子漏了，眼泪噼里啪啦地往下掉，止也止不住。

 

可任他哭得再伤心，再难过，也没有人哄他，为他擦去眼泪。

 

他像是独自舔舐伤口的小兽，哭累了，便带着一身伤痛睡去。一觉醒来，惊恐地发现，花朵的数量翻倍了——这遭罪的法子，不但无济于事，反而会刺激病发的速度。

 

他眼睁睁地看着花越开越多。

 

芬芳的气息由淡至浓，视野也渐渐被纯白所侵占。

 

 

4、

 

到了后期，长出的根茎甚至会扎入地面，使人动弹不得，直至死亡。

 

在那之前，红红儿选了一颗枝繁茂密的大树下，作为他的葬身之地。

 

此树栽于人来人往的街边，乃是此地长得最高，年纪也最大的一颗，再醒目不过。

 

他就这么待在树底下，用怨毒的目光看着每一个路过的人——在死前最后一刻，他也不想停止对世人的诅咒。

 

就算是死，也要死在大街上，最好真的能让人沾了晦气，倒了大霉。

 

有人想赶走他，他便和一只刺猬一样，用尖刺武装自己，去攻击对方。

 

实际上，被带刺的花朵包围的他，也的确与刺猬没甚差别了，而这刺能伤了别人，也能伤了他自己。

 

后来，他扎根了，与地面连为一体，再没有人能赶走他。

 

怨恨的眼神逐渐变得空洞，等待死亡的过程变得难熬，越来越浓郁的花香熏得他作呕，视野缩小了大半，也许，很快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花开得再美又如何，这是死亡之花，开得越烈，绝望的气息便越浓。

 

没有人会靠近的。

 

直到有一天，一道清亮又温润的嗓音穿过层层叠叠的花瓣，钻入耳孔。

 

“好漂亮的花。”

 

赞叹的语气，带着惊奇，没有丝毫恶意。

 

那人凑近几步，忽地，又叹道：“好香啊。”

 

5、

 

红红儿睁开了眼，抬头去瞧。

 

那人被他吓了一跳，退了一步，似是没想到这花丛是活的。

 

过了会儿，那人又前进一步，蹲了下来，与他视线持平。

 

那是一个少年，约莫十六七岁，长相清隽，眉眼温柔，唇角带笑，令人心生好感。

 

是没见过的面孔，该是别处来的，同村之人见了他，很少有不露出嫌恶神色的。

 

为了保护自己，红红儿在旁人面前永远是张牙舞爪的小兽模样，可在此人面前却卡了壳一样，不知该摆什么表情了。

 

那少年正待说些什么，一旁有人拉扯住他，道：“小公子，你可别去碰这娃，晦气啊！”

 

是村子里的人。

 

红红儿浑身无力，只能瞪眼看着少年被对方灌输一直以来施加在他身上的恶意偏见和看法。

 

心一沉，胸腔憋闷极了，像被一块石头压住。

 

怪物、丑八怪、克父克母、天煞孤星……

 

都是耳熟能详的内容。

 

他不想听，但他连捂住耳朵这种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两臂被缠绕在身上的枝条禁锢住，无法动弹，时间久了，他便像是真正的花一样，旁人可肆意辱骂他，他却再也不能用凶悍的一面去为自己辩解。

 

不，真正的花至少还能得一句赞美，而他能够得到的唯有这些恶言恶语。

 

就连眼前这个少年，恐怕听信旁人所言后，也不会再用方才那种欣赏的眼神夸赞他了吧。

 

“……我不是……”

 

干燥起皮的嘴唇一咬，出了血，他嘴边带着几丝腥甜，嘶哑出声，音量微弱，却仍饱含着强烈的不甘心。

 

很快，唇边的腥甜混入了些许咸湿。

 

但是，没有人会听到的，也不会有人察觉到他的眼泪，一如既往。

 

下一瞬，眼前芬芳的纯白微微晃动，白皙修成的指节探入，小心翼翼地在他湿润的眼角一抹，擦去了他的泪。

 

“你不是。”

 

温润又柔和的嗓音，如洁净的清泉，流淌入一团黑泥中，温柔地冲刷出一条干净的道路。

 

那人看着他，又说：“别哭，我知道你不是。”

 

那一瞬间，他真的好想扑到这个人的怀里，不管不顾地大哭一场，但他不能。

 

6、

 

日落日升的交替对红红儿来说意味着死期的临近，他该是害怕并绝望的。

 

但那双死气沉沉的眼眸，在最后几日，竟有了生气，有了光彩，也有了他这个年纪该有的稚气。

 

“哥哥。”

 

他喜笑颜开，朝来人叫道。

 

笑脸被挡住，只能从唯一露出的左眼中看出点端倪，声音也隔了层层叠叠的花瓣，听起来闷闷的。

 

少年在他眼前席地而坐，唇角微勾，道：“早啊，三郎。”

 

他从怀里拿出一袋吃食，递至幼童眼底下：“今天是七夕，我给你带了巧果。”

 

自两人初见之后，这位名为谢怜的少年便每日为他带来不同的糕点。

 

实际上，患了刺花症的人不进食也能活着，红红儿连日来的不吃不喝证明了这一点，但这并不妨碍他的胃部饿得抽搐，火烧一样灼热难耐。这些花维持住了他的性命，却也一直让他处在痛苦之中。

 

没有人注意到这点，红红儿也不曾乞求他人的施舍。

 

唯有眼前的人注意到了。

 

小孩的眼睛亮了不少，不是因为吃的。

 

他眼睛直直望向少年，视线相接后，因为腼腆又垂下眼帘，可下一息，复又看过去。目光晶亮又灼热，那里面有渴望，有濡慕，有欢喜，也有不舍。

 

时候到了，两眼一闭，便再也睁不开了。

 

所以他想着，能多看一眼，便是一眼。

 

这是小小的红红儿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了，从未有人如此温柔待他，只可惜白花们就快要将他埋没，他的时间不多了。

 

他贪婪地看着那人的一举一动，想要将这些全部印刻在心上。

 

那人将巧果掰成小片，再小心地拨开埋在他脸上的小白花，不让那上面的尖刺伤到他，再将指端捻着的香甜喂到他嘴里。

 

“好吃吗？”

 

一大团雪白晃了晃，发出轻微的花瓣摩挲声，小孩嘴里嚼着点心，含糊道：“好吃！”

 

少年微微一笑，轻轻拭去他嘴边的点心屑，道：“还有很多，慢点吃，别噎着。”

 

“嗯！”

 

他们吃着点心，相互说着话，对旁人的指指点点和窃窃私语视若无睹听若无闻，如此自得其乐，直至夕阳西下。

 

天黑了，不远处亮起灯光，人群的喧闹之声亦随之传来。

 

七夕，是个热闹的好日子。人们欢笑着，嬉闹着，一起共度佳节。

 

这些喜悦向来和红红儿无关，但他不再艳羡，因为这次有人陪着他。

 

他想再看一眼对方，但如此简单之事也变得困难，重重叠叠的花瓣彻底覆盖了全身，视野内再也看不到其他，他的呼吸微弱下来，鼻端的香味越发浓郁了，身体仿佛被抽干了生气，连动一下手指也不行了。

 

他想和那个人说一声谢谢，却连声音也无法发出了。

 

他要死了。

 

小小的孩童平静地接受了这个现实，他阖上了眼，柔软的花瓣下，是一张稚气又满足的笑脸。

 

能够在死前遇到这样的人，并有其相伴，就不再孤独了。

 

然后，他听到那人说：“终于都长好了……那么，现在我可以抱你了吧？”

 

7、

 

“可能会有点痛，忍着点。”

 

昏昏沉沉的脑子清明了一瞬，但还没来得及理清这其中的意思，他就感觉身上微微一紧，因着这份压迫的力道，有些尖刺轻轻扎在了他的身上，刺痛感顿生，却并非不能忍耐，因为对方在克制着力道。

 

——他被拥入了一个怀抱。

 

神思终于彻底清醒，但身体仍无法动作。

 

而后，他听到了奇怪的声响。

 

咯吱咯吱……是什么东西生长的声音，随后，是难以形容的，听着让人牙酸的诡异响动，噗滋噗滋，令人联想到尖锐之物刺破皮肉的画面。

 

接着，他感觉到生命力的流逝变缓了，心脏重又跳动得生机勃勃起来，很快，跃动的速度超出了正常范围。

 

他在紧张，在害怕。

 

“唔……”

 

隐忍的低吟，很轻，很轻，却还是被他听到了。

 

鼻端不再只有花香，还有越来越鲜明的血腥味。

 

红红儿一抖，眼泪掉了下来。

 

随着血气的渐渐浓重，身上的力气也慢慢回来了。他急忙伸手去推那人，却被对方加重了些许力道搂了回来。

 

许是以为他疼了，那人声音低柔极了，安抚道：“别怕，很快就好了……再一会儿……”

 

红红儿哽咽着，不敢有大动作，生怕伤得那人更深。热泪淌了一脸，打湿了面上的花，他只能用哀求的语气不停说道：“哥哥，可以了……真的，够了，够了……”

 

怀抱没有松开，血腥味更浓了。

 

然后，覆在面上的花枯萎了，掉落了，他又能看见了。

 

垂眸一看，身上还缠绕着不少花朵与枝叶，原本洁白的小花们，染上了血色，红艳艳一片，像是吸饱了汁水。枝条上尖尖的小刺们竟是伸长了不少，一齐扎入少年的身体里！

 

这画面刺目极了，扎得他眼疼，心更疼。

 

嘴巴张合，却只能发出“啊啊”的声响，像是突然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痛到极处，便不知道说什么了，只能发出无意义的哭叫，却更悲切，也更让人动容。

 

花儿们因为温热的血液而娇艳，也因为濡湿的浇灌而渐至枯萎，尖刺们亦随着花朵的凋零缩回。

 

缠绕在孩童身上的植物们，最终消散在另一人的怀抱中。

 

相拥的两人之间再没了阻隔，他们真真正正地碰触到了彼此。

 

轻柔的抚拍落在孩子瘦弱的背脊上，温柔的话语在耳边不停响起，那人放着身上那么多个血口子不管，始终惦记着怀里人的痛楚。

 

孩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不住地颤颤问道，哥哥，你疼不疼？疼不疼？

 

鼻腔内尽是血腥气，怎么会不疼呢？

 

他轻轻挣脱少年的怀抱，低头一看，满目的血色，骇人至极。

 

眼泪噼里啪啦地滚滚而落，他哭得凶，哭得打嗝，眼睛都肿了。

 

一双手捧起了他的脸，不厌其烦地为他抹去泪珠，那人柔声哄着，忽然，“咦”了一声。

 

孩子愣怔一下，见对方惊讶地盯着他的眼睛瞧，这才想起，自己的右眼天生异常。

 

他本该遮住这只右眼才对，因为这异样，他遭受了多少嫌恶与不公，可不知为何，眼下却忘了哭，也忘了说话，只愣愣看着少年。

 

“原来你的右眼是红色的啊……”那人身上带血，却笑着，“真好看。”

 

他两眼湿湿的，也跟着笑了。

 

Fin.

七夕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