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理

唯爱墨香铜臭。
我做不了发光者,只能做一个借光者。希望借来的光不会辱没我喜欢的她。
叫我查理就好。社交苦手的自闭选手,不敢主动的怂货。
一般周更,写文很慢,三次元很忙。

【花怜】怪物-07

好想再一次拥抱活着的你,殿下。

前文

07、刺青



小萤不安地绞着手指,视线只敢停留在安放于眼前办公桌上的那叠资料上,而办公桌另一边的那个男人,她连抬眼看的勇气也没有。

 

“所以,你的结论是?”

 

那人语气淡然,手指随意翻弄着她递上来的资料,这漫不经心的态度令她越加不安。

 

小萤握紧了拳头,终于抬首,对上那人的视线,缓慢却坚定道:“我的结论是,编号XL-02并非是仙乐古国的那个太子殿下。”

 

编号XL-02是谢怜的代号,而那叠资料上详细列出了他与仙乐太子的不同之处。比如,他当初身上穿的衣着,乍眼看去与仙乐古国皇室贵族的服饰极其相似,可细究之下,又存着多处细节上的差异。如果只是对仙乐古国文化略有涉及,很容易就认定少年那一身华服为仙乐皇室的服饰了,正巧小萤对此研究颇深,才能辨别得出两者之间的差别。

 

而且其中最重要的,也是小萤最有把握的一点,那就是——

 

那叠资料上放了两页纸张,最上面是一张宣纸,其上写满了字,字迹漂亮有力不失气魄,看得出写字之人功力颇深,但看不懂写的是什么,那是陌生的语言文字。

 

男人拿起了那张宣纸,捻在手里轻飘飘一扫,问道:“这是他写的?”

 

心跳声仿佛响彻在耳边,小萤努力维持镇定,答道:“是的。”

 

她又补充:“那上面抄写的是仙乐古国繁盛时期流行的某一词曲,后面一页是古仙乐的文字版本。”

 

白无相对古仙乐文化略懂皮毛,能认得出第二页大致写的什么,不需对比,也能看得出手中捏着的那一张是有别于第二页的另一种文字。

 

小萤见男人面色不变,吃不准他是个什么想法,心中忐忑,生怕他不信,又道:“我能够确定,这不是他随意糊弄我的,他的那一套语言体系很完善,绝对不是临时想出来的那种程度。”

 

男人并没有对小萤的话语做出该有的反应,好似她汇报的只是些无关紧要的内容。

 

“字写得很漂亮。”

 

他夸赞了一句,便将那张宣纸随手放在了一边。

 

没有得到预期的反应,小萤心里一急,顾不上害怕,直直对上那双看不出感情的眼睛,道:“我知道……白院您是对古仙乐传说的人鱼肉感兴趣,所以仙乐的太子的确是很值得研究的对象,可如果编号XL-02不是……不,我认为,他不可能是仙乐的太子殿下!”

 

她的手紧紧握着,微微发着颤,但一想到谢怜那天的愤怒与痛苦,她的目光便牢牢盯住了男人,不曾移开分毫,这也许是女孩最勇敢的一次。

 

谁料,对面听完,只扔下一句:“那又如何?”

 

男人的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但说出来的话却让人心里一沉,浮上寒意。

 

在小萤愕然的目光下,他悠悠道:“人鱼肉我想得到,他,我也感兴趣。”

 

见女孩愣怔,他嘴角扬起恶劣的笑来:“萤博士你的分析很有道理,但是呢……知道他可能不是仙乐太子,我对他的兴趣反而更浓厚了。”

 

小萤当然不会天真地认为白无相在相信谢怜不是仙乐太子后就会放过他,她只是希望对方能够因此减少对谢怜的兴趣,可眼下看来,起的却是反效果!

 

“如果不是传说中那位长生不死的太子殿下,那么他是谁呢,又为什么是不死之身,这可真是……太有意思了。”

 

小萤瞪大了双眼,只觉耳边一阵嗡鸣。

 

男人站起了身,踱步至她身旁,拍了拍她单薄的肩膀,居高临下道:“做的不错,萤博士,工作很细致,值得赞扬。”

 

身体像是瞬间被抽干了力气,女孩颓然地垂下肩,要不是坐在椅子上,她怕是要站不住脚,直接瘫软在地上了。

 

叩叩叩——

 

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白无相应了一声,门外的人便推门而入。

 

来者身形高大,面目俊朗不凡,一身黑色的战术服。

 

“来得正好,裴茗。”

 

“白院,您找我什么事?”名为裴茗的青年扬了扬手中之物,歪了歪头,“让我拿这东西,您这是要纹身呐?”

 

他手里拿的正是纹身机。

 

白无相心情颇佳,笑道:“当然不是,你跟我来就好。”

 

“事先说好,我对给男人纹身可不感兴趣啊。”

 

白无相无视了他的嘀咕,转头问小萤:“怎么样,萤博士,一起来吗?”

 

小萤还未从方才的打击中回过神,她面色有些苍白,愣愣问道:“……什么?”

 

“去编号XL-01那边做个小小的实验,一点都不可怕,感兴趣吗?”

 

那边裴茗一听就不干了:“不是给编号XL-01纹身吧?白院您这是拿我寻开心,那家伙和我有仇……”

 

“我去。”

 

小萤从椅子上起身,踏出的第一步有些犹豫,但接下来的第二步就顺畅不少,来到他们跟前。

 

裴茗瞅着小萤矮小又单薄的身形,闭上了嘴。

 

人家一个女孩子都不怕了,他一个大男人更没道理退缩。

 

但是,当他来到实验室,并对上实验台上的编号XL-01后,他还是忍不住道:“院长,我觉得这个手铐不够粗。”

 

实验台上自带的手铐脚铐安全系数很高,几乎不存在让实验对象逃脱的可能,但那天编号XL-01的生猛形象给裴茗留下的印象过于深刻,且后者冷眼看向他的眼神不太友好,他觉得有必要申请一下更高级别的安全措施。

 

然而院长先生像是没意识到他危险的境遇,反而温和鼓励道:“没事,他很听话,不会咬你的。”

 

语气很温柔,但无端带上了哄骗无知幼童的味道。

 

裴茗低头与编号XL-01对上视线,只觉得对方的左眼写着“你死定了”,右眼写着“碰我一下试试?”。

 

桀骜不驯,野性十足,四肢被束也能营造出大爷的气场,看着就不像是听话的款!

 

裴茗顿时觉得手中的仪器有千斤重,但他还是动手了。没办法,比起编号XL-01瞪他的眼神,他认为来自领导的微笑更渗人。

 

照理来说,纹身之前还需一些别的步骤,但看领导那样子也不是真心希望编号XL-01变得更酷,所以只能从简,然而纹什么,还是有必要问一下的。

 

“白院,纹什么好?”

 

“编号XL-02,纹右臂内侧,和他左臂那个刺青对应。”

 

几乎是秒答,那人还刻意朝编号XL-01解释了一句:“是属于你那位朋友的编号,很亲切吧?”

 

他大概觉得自己挺贴心的,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裴茗鸡皮疙瘩都出来了,又觉周身温度下降不少,垂眸一扫,编号XL-01的手背上已然暴起了青筋……

 

他不禁暗叹领导真是太恶趣味了,可随即又是一愣,联想了这一前一后的反应,便顿悟:编号XL-01听得懂他们的话。

 

先前捉捕行动中与之有过交锋,裴茗当然明白编号XL-01的不简单,现在看来,更确定对方的智慧程度并不低。而一个破坏力强大的不死怪物,同时脑瓜子又聪明,并且对他抱有敌意,想必,即便当时自己戴了夜视镜,也被认了出来,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不过心绪翻转之下,也没能影响到他下手的稳当。可没几下,他便停下了手中动作。

 

“咦?”

 

小萤原本还离实验台几步之遥,听到裴茗惊疑出声,还是忍不住上前一步,小声问道:“怎么了?”

 

“纹不了。”

 

只见编号XL-01手臂内侧上积了些许乌黑的色料,瞧着像是那针管漏了。

 

裴茗又一次将针尖对准,刺入,但下一瞬,那被打入真皮层的色料便从那几乎看不见的孔眼里倒流回来,仿佛里面的皮肉将其推挤而出,这才导致色料停留在皮肤表面的现象。

 

小萤瞪大了双眼,惊愕地看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幕。

 

一旁的白无相脸上并无异色,那唇角的笑意变得更深了。

 

“果然如此,和我预想的一样。”

 

其余三人一同将视线转向他。

 

“你的身体,会自动排挤异物的进入,所以无法纹身。但是,你左臂内侧却有刺青,这说明了什么呢?”

 

这一个问题砸下来,裴茗和小萤都愣了,一时没能反应过来,编号XL-01则浑身一震,脸色变得极其怪异。

 

没等其他人开口,男人又接着道出了他的猜测:“我推测出的结论是:在你纹上左臂上的刺青时,你还不是不死之身。”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编号XL-01的神情,不错漏后者任一一丝表情变化:“所以,你到底经历了什么变成不死之身呢?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还是有什么奇遇?我真的越来越好奇了……”

 

遗憾的是,对方震惊的神色不似作伪,看来的确什么都不记得了。

 

但是,他相信,这个秘密他早晚会挖掘出来的。他有的是时间和手段。

 

思及此,他的心情又愉悦了起来,兀自说着可怕的话语:“你肉身的排异能力很有趣,麻醉剂倒是可以生效,可以针对这点进行一些实验 ,比如说像骨折的人那样,用钢钉固定,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别说小萤了,就连裴茗都止不住恶寒起来。

 

而兴许会被施与这些可怖实验的当事人却完全没听进半句,他脑子陡然升起刺痛,仿佛有一根棍子在里面狠命搅拌。

 

弯曲的青筋在额际与脖颈处浮凸而起,他嘴里发出伴着痛苦的低吼,身体挣扎着扭动起来,他想抱住头部,却苦于四肢被固定在实验台上,便不停用头往后砸向坚硬的台面上,发出砰砰砰的响声。手腕脚腕处因剧烈的挣动而磨出一圈的血迹。

 

小萤被这动静吓到,本能地往后退了几步,可一想到这是谢怜关心的人,便将恐惧压下几分,努力装作害怕其逃出的假象,朝造成这一切的男人提议道:“院长,他真的不会逃出来吗?要不给他注射一下镇定剂吧……”

 

男人什么也没说,只淡淡望来一眼,便给人一种看穿一切的压迫感,半饷,他才想起要安慰疑似被吓坏的部下:“不用担心,他逃不出去的。”

 

然后继续冷眼看着编号XL-01挣扎。

 

小萤无端想起前几日他为了刺激谢怜恢复记忆做的那些事,心中顿生寒意。

 

正不知如何是好时,裴茗从战术服的上衣兜里掏出了什么,迅速往编号XL-01肩头处一扎,他动作太快,所有人都没料及。

 

见编号XL-01抽搐挣动的幅度渐小,便明白他注射的是麻醉剂。

 

白无相神色淡然,幽幽道:“裴队长准备得倒是充分。”

 

其实,作为战术部的人员,随身携带麻醉剂并非是不能理解的事,毕竟这所研究院什么奇奇怪怪的实验体都有,有些攻击性极强,常人根本没有与之一战的能力。普通队员不能随意配备麻醉剂,但身为队长级别的人物,裴茗当然可以申请一定剂量携带在身上。

 

这点白无相自然明了,但他这意义不明的夸奖,却给人一阵无名的压力。

 

裴茗完全不心虚,他一脸正色地解释:“白院,我和这家伙正面对上过,我认为绝不能掉以轻心。”

 

白无相面无表情地看了他片刻,旋即露出玩味的笑:“还是裴队长考虑周全。”

 

“不过,”他又转头看向镇静了不少的编号XL-01,“不死之身对麻醉剂的耐受度也是个很好的研究课题。”

 

男人朝裴茗笑道:“多亏裴队长,让我想到这么有意思的课题。”

 

不要把锅甩给我啊……

 

裴茗无语,只能保持微笑。

 

小萤心中惶惶,欲言又止。她手里捏着一张字条,那是谢怜拜托她交给编号XL-01的,用的是他们才看得懂的语言。倒不是必须完成的嘱托,谢怜也知道小萤未必见得到对方,但心中始终存着一丝希望和寄托,便写了一张给她。这也是小萤鼓起勇气跟过来的原因。

 

没想到真的有机会,她当然不想错过,可又不知如何在另外两人的眼皮子底下把纸条递给对方。

 

好在最棘手的那个男人并未久留,他被一通电话叫走,很快便离开了。

 

只不过那人临走前还特意对小萤提议道:“萤博士有空的话,也可以给编号XL-01上上课,教教他如何说话,顺便……也能帮太子殿下传一下话,你说是不是?”

 

听似好意的意见,愣是让小萤惊出一身冷汗,吓得她不自觉握紧手心,把那纸条捏皱了。

 

可想到谢怜担忧的神色,她咬咬牙,心一横,也不管身旁的裴茗,径直走向编号XL-01,把纸条塞给对方。

 

她本以为会遭到拒绝,却没想到对方很配合,也没有针对她散发敌意。

 

小萤这才头一次仔细打量编号XL-01,细看之下,那张带了非人特征的面孔,也没有那么可怕,甚至给人一种诡异的美感,尤其是那双异色瞳,像一黑一红的两块宝石,灿若星辰,漂亮至极。

 

她轻声道:“这是他给你的。”

 

怪物先生没有说话,他垂下眼睑,看似毫无反应,但手指却不停摩挲那张纸条,动作细微且小心。

 

在小萤离去之前,他才低声道:“帮我告诉他,我很好,不用担心。”

 

也许是碍着有旁人在场,又或是对这里的语言掌握得还不够熟练,他只说了简单的一句话,可这也足以引来小萤双眸一阵酸热了。

 

一样的。

 

他们想对彼此说的话,是一样的。

 

小萤知道谢怜写了什么,后者信任她,对她不设防,所以她清楚那张纸条上的内容。

 

她强忍着眼中热意,应道:“好,我会的。”

 

待出了实验室,擦去眼角些许湿意,才惊觉身旁跟着一个人。

 

裴茗轻咳一声,道:“嗯,我刚才什么都没看见,也什么都没听见。”

 

“……谢谢。”

 

 

*

 

花城做梦了。

 

脑海里闪过不少画面,如碎片一般凌乱且锋利,刺得人生疼,却无法清醒过来,像是步入沼泽,越陷越深,难以逃脱。

 

梦境变化多端,看得人眼花缭乱,头昏脑涨,他却强忍不适,迫着自己看下去,终于,画面一变,他便置身于某个大殿之中了。

 

他虽缺失了大部分记忆,但也认得出这里是神殿,抬眼望去,瞧见几米开外,三个身穿白色华服的人正围着一处忙碌,隐约能从他们之间窥见到一个平躺着的人。

 

那应该是一处祭台,上面画了血红色的繁复阵法,也不知是用颜料画的,还是别的什么。

 

躺在上面的人被遮住了大半躯体,无法看到其面容,但不知为何,他心里浮起不详的预感,心脏不受控制地钝痛起来。

 

忽然,视野中,一条洁白又纤细的腕子从台面上垂落,一条鲜红的血线从上滑下,凝于指端,冒出一滴圆润血珠,落在地上,砸出一小朵血花。

 

艳丽的血色,苍白的肌肤,无端透出几丝脆弱,令人觉得残忍。

 

心脏的疼痛陡然剧烈,疼得人无法呼吸。

 

「你小心点!」

 

有人压低了声音呵斥。

 

被斥责的人重又捧起了那只手,动作透出几分慌张,他颤声问道:「真的……要这么做吗?他、他可是神……」

 

另一人道:「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听似冷静的语气,却也泄露出几许强自镇定。

 

前头呵斥的人强硬道:「他是神,神的职责就是拯救他的子民!如果连这个也无法做到,那么这个神明的存在也就没有意义了!」

 

第三人继续道:「外头的疫情已经控制不住了,很快就会蔓延到这神殿内。我们虽是祭司,有法力护身,却也是凡人之躯,到时候必死无疑。」

 

最为怯弱的人似乎被说服了,但还是微弱道:「但是这个法子,真的管用吗?喝下神明的血就可以拥有不死之身……禁书里的内容可信?」

 

「管不管用,试了才知道。」

 

再无人说话,他们动起了手。一人拿刀,一人拿着一个器皿,另一人则一边查看躺在祭台上的人,一边口中念念有词,似乎念的是什么咒语。

 

拿刀的人不停在那手腕上划着口子,只因那人愈合速度过快,浅浅的伤口,几息之间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不见,是以,必须用刀尖深深刺入皮肉,划开更大的口子,才能接住更多的血来。

 

只凭着那一只手,花城便认出了那人是谁,就好像对方身上每一处都被他印刻在脑子里。

 

那是谢怜。

 

他目呲欲裂,想要吼出声来,让那些人把脏手从他的神明身上拿开,然而嘴里发出的却是呜呜呜的声响,他被人堵住了嘴,想冲上去,却动弹不得,身子亦被捆住了。

 

憋闷的吼叫越发急切与悲愤,似要冲破喉管,听着令人惊心。

 

捧着器皿接血的那人本就底气不足,听身后这般响动,立刻被惊到,手一抖,掌心之物便掉在了地上,洒了一片血色。

 

此举引来持刀之人的瞪视,那人骂了几句,被另一人劝住:「别浪费时间了,怜殿下的恢复力你们都知道,迷药和法术禁锢都困不了他多久的。」

 

那人只得按下心中愤懑,继续在谢怜的腕子上划开新的血线,但嘴上仍不住骂骂咧咧:「为什么不杀了这小怪物?要是我的话,早在他跟过来的时候就处理干净了!」

 

「他、他……怜殿下很喜欢他……」

 

那人还要说些什么,却听到一阵怪异响动。

 

那声音难以形容,令人牙酸,也叫人心慌,仔细听去,会让人联想到骨骼的抽长与肌肉的生长,这些声响发生在极短的时间内,便添上几分诡异来。

 

「他要变回真身了!」

 

「怕什么?绑在他身上的绳索是专门用来对付高阶魔物的神器,不会那么容易……」

 

余下的话语戛然而止,那人又惊又怒的眼中倒映出一道高大的身影。那身影缓缓站立而起,怒吼之下,彻底挣开身上束缚!

 

花城身上多了几道狰狞血痕,且冒着烟气,那是被神器烧灼留下的,有几道甚至深可见骨。常人难以忍耐的疼痛由伤处爆裂开来,但都抵不过心中剧痛,那人身上多一处伤痕,便是在他心上生生剜去一片肉来。

 

他声音嘶哑,吐息中带着几丝血腥气:「把你们的脏手……拿开!」

 

接下来他什么也看不见了,眼前的画面扭曲并旋转起来,眩晕感和疼痛感同时袭来,等到再次睁眼,视野内先是一片模糊,而后隐约可见一个白衣人正在他眼前晃动。

 

脸上滴落了温热的液体,是那人在哭。

 

他想抬手为对方擦去眼泪,却发现全身毫无力气,连动一下手指都不能做到。

 

他感觉得到,他快要死了。而那人在为他哭。

 

但没过多久,那人便抑住哭腔,口中念出了一串咒语,和先前那梦境中,其中一个祭祀念的一模一样,随之而起的一阵光芒,是身下方发出的,那是一个阵法。

 

接着,嘴边一湿,这次不是咸湿的泪液,而是另一种温热的,腥甜的液体——是血。

 

他立即意识到对方在做什么。

 

殿下,不可以!

 

浑身力气被抽干,连张嘴说话也无法做到,他拼命在心里不停呐喊,想要传递给对方,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人在自己的手腕处用刀割开一道道深可见骨的伤痕。

 

鲜红的血液从伤口处汨汨淌出,因着伤口极深,流得很快,他嘴上顷刻间便濡湿一片,但他连张嘴都不行,更别说吞咽了。

 

即便能喝下去,他也不允许自己这么做。

 

他知道谢怜在使用禁术救他,而禁术,自然是需要付出代价的,神明也不会例外。他不希望谢怜受到伤害,如果是因为自己,那就更不可原谅了。

 

温热的液体淌下唇角,鲜红的颜色衬得那毫无血色的唇瓣越发苍白了。

 

见状,谢怜一急,眼里水汽更甚,他几乎是哀求地道:「三郎,求你,喝下去……」

 

「你不能死!我受不了……」

 

「我真的受不了,你别这样……三郎!」

 

他哭得厉害,声音都哽咽了。

 

脸上又多了一层湿意,一滴一滴,分量很轻,却打得人心口剧痛,花城恨不得把那人拥入怀里一遍遍对他说对不起。

 

恨自己的无能为力,让他伤心,让他流泪,就连最简单的陪伴都做不到。

 

「……我不会让你死的。」

 

谢怜伏在他胸前喃喃自语,而后起身,眸中仍带盈盈水光,但眼神坚定且决绝。

 

他再次握住刀,在愈合了些许的伤口上切得更深。做这些时脸上一点痛楚也无,仿佛这切肤之痛于他来说根本无足轻重。他吻住淌血的伤处,含了一嘴的腥甜,然后捧住花城的脸,低头吻住那两片苍白又干燥的唇,用舌将那些血推入其中。

 

如此来回几次,倒真的喂入不少。

 

只是因着伤口愈合速度异于常人,谢怜不得不一次次划出新的血口子,且为了延长恢复的时间,他每次都切得极深。鲜红的血线一条条滑落,与那洁白的肤色相映衬,竟透出几分旖旎的美来。

 

可随着失血带来的症状一一显露,谢怜的动作慢了下来,他的脸色甚至比花城的还要糟糕,可见到后者面上逐渐浮现了血色,他便笑了。

 

他肤色本就白皙,如今失了颜色,便苍白得可怕,但他笑得那么好看,那么欣喜,那么满足,温柔到……令人落泪。

 

「一点都不疼的,三郎。」少年抬手轻柔拭去他眼角的泪,柔声道,「只要你活着,我什么都可以去做。」

 

刀尖破开皮肉的声响很轻微,花城却能轻易捕捉到,并将其不断放大,他亲眼目睹那人伤口的愈合速度变得越来越慢,到了后来,少年甚至都没必要划出新的伤来了。

 

亮光中,他的神明微微笑着,凝视他的目光柔软且温和,蕴着叫人不可能会错意却也令他不敢置信的情愫。

 

他双目微瞠,唇瓣艰难嚅动,终于缓慢地嘶哑出声:「殿……下……」

 

那人唇角更弯,什么也没说,只在伤口处又吸了一口,俯下身再次渡了过来。

 

印上来的唇已失了常人该有的温度,那人口唇间的动作也渐至无力,但舌头仍在努力推抵,想让他吞入更多,更多。

 

那些血液慢慢起了作用,他指尖微动,身体稍稍恢复了些许掌控力。

 

随后胸前一重,是那人支撑不住,完全倒在了他身上。

 

「好冷啊,你可以抱一下我吗……三郎……」

 

谢怜无力抬头,只能贴着他的胸膛说话,声音微弱,几乎听不清明,气若游丝,仿佛就要油尽灯枯。

 

花城喉头一哽,发起疼来,他嘴唇张合,应道:「好,殿下。」

 

他双臂颤颤,吃力地抬起来,过了片刻,终于将怀里人搂住。

 

待那光芒散去,他已能勉强坐起身来,可怀里人的温度已凉透了。

 

「殿下,醒醒……」

 

他拥住了那具毫无生气的躯体,紧紧的。

 

「我不会丢下你了,殿下。」

 

他像个无助的孩子,抱着唯一的依仗,低声乞求,语带哽咽。

 

「殿下……」

 

他一遍遍唤着,期盼着他的神明再次醒来。

 

……

 

…………

 

「……殿下!」

 

他惊叫着起身,粗喘了几息后,又忽然想起什么一般,慌忙垂首看向双臂之间,却见空无一物。

 

 

环顾四周,是冰冷的纯白房间——他回到了现实。

 

眼角还残留着梦里带来的濡湿,连着那些绝望和恐惧一起。但他的唇角却慢慢地勾起了上扬的弧度,他笑了。

 

因为他知道,他的殿下还活着。

 

笑着笑着,又静默下来。怀里仿佛还留着那冰冷的,毫无生气的触感,就在前不久,他从漫长的岁月中清醒过来,碰触到的依旧是令人心慌又害怕的冰凉。

 

好想再一次拥抱活着的你,殿下。

 

手指轻轻按在嘴唇上,似是想找寻那人留在那上面的温度。

 

可摊开手来,见到掌心那抹血迹时,心脏重重一跳,呼吸都顿了一瞬。

 

那应该是梦中挣扎时,尖利的指甲不小心刺伤了掌心所致,但那里的伤口已经愈合,只留些许血红证明这里不久前受过伤。

 

他凝视掌心血色,良久。

 

——他得到了神明的力量。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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